…離開鹽水之後
沒有直接南行 反是越過八掌溪 北行進入嘉義縣境
....其實不太明白自己
為何要如此捨近求遠的 走一條回家的路...
穿過義竹街區 循行臨溪而築的163縣道
延途田田水漠 景色裏唱的 是一首魚塭進行曲 …
西濱線上 風的味道與恆春半島一直存在著鮮明之異
就連海 也各有著專屬的顏色
在我心底 海口是滄桑的同義詞
這種莫名的滄 桑
吸引我持續走在西濱線上 如同那海
淺淺的灰綠色 日日夜夜叩訪著岸邊
只為了開啟藏在心中的盒子 穿過幽深的隧道後
我希望 記憶終得凝結成時間的菓子…
…我們在布袋港的新塭轉往南行 再一次越過八掌溪
回到北門 二月下旬
我帶著另一半來自母輩們的北門基因 走在街上
海口邊的庄社
柑仔店小小的 像我小時 常光顧的雜貨店
糖果餅干 仍是一袋一袋裝著
眼鏡行也是小小的 內牆上 驗光 兩字紅 就取代了招牌 …
什麼都小小的 只有廟大大的
就像這個地處臺南最北方的海村人們
日子可以過得節儉
但逢年過節 無論如何 卻也要讓家人孩子食一頓飽的~
舊時王金河醫師診所現改為 遊客中心
而庄街對面 便是烏腳病免費治療所
…幼時在學堂上讀過
有些地方的人 因為喝了砷含量很高的地下水
而造成腳掌黑黑的 所以要鋸掉
… 當時 不知道 北門嶼是母輩們的故鄉
也不知道 這些腳黑黑的人當中 極可能有我的祖輩們
…. 隨著烏腳病的消失 曾經讀過的記憶也收進盒底
直到成年後
在一本 女人的屐痕 中 讀到基督教芥菜籽會
孫理蓮女士 目賭八掌溪兩岸住民因環境污染 罹患烏腳病慘況
投入籌建北門嶼烏腳病醫治所的過程 …
根據記載 六十年代 臺灣有八成的烏腳病患
集中於 布袋 義竹 學甲以及北門等四個 沒有自來水的鄉鎮~
治療所建是建成了 那麼醫生呢
當年王金河醫師自日本帝大 學成後
沒有到大城都市發財 反而選擇回到故鄉北門嶼執業
…這個選擇 也成就了王金河醫師 日後成為臺灣烏腳病之父 ~
初春日日盼 盼得東風來 怎知新綠不及攀上枝
就在樹叢仍光禿一頭時
F與我坐在王金河醫師 昔時起居室裏
聽讀著 由王醫師親自台語口述的 關於烏腳病的紀錄片
全長15分鐘
我的雙眼不自覺地 流下了兩行詩~
…
當思緒乘著理想 翻騰至最高點時
我們從起居室的另一扇門 走往當時的手術間與住院房
手術房依現今的標準觀之 甚為簡陋
然醫者父母心 足矣彌補資源的缺乏
白色的建築 主體依舊
經過粉刷的外牆 雖然也刷掉了歲月曾經留下的刻痕
抹不去卻是 存在人們心中 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~
而當下 眼前是一對相互扶持的背影
在一個春臨的午後 他們選擇來到治療所
與我一樣 也是帶著盒子來叩訪自己的故事嗎~
拍下一張老者的背影後 我走進診療間
長廊兩邊分別有值日室 準備室 恢復室…
當然 手術室也在這裏面 …
那些器具 藥罐 甚至棉花球 … 等 一切都靜靜的 迎著初臨春陽
彷彿從戰場上退下 還鄉歸於平淡的人啊
因為觸景 偶爾聊起的過往…
我在其中一處空間裏 發現一把靠著牆的柺杖 …
窗外陽光斜過來 往他身上畫了好幾橫
嘿 ~~ 跟你說哦 竹節蟲 在排灣族語裏
有個很美的名 叫 風的柺杖 ~
因此我想到 治療所裏的這把全身都鋪著光的柺杖
該稱他為 光的柺杖吧 ~
這是一群善良 溫暖 慈愛 與寬大的人
在時代裏 為著一線生機努力 所留下的柺杖~
….穿過長廊來到治療所前門處
剛剛那一對老者 現時已坐在門旁椅上
這麼巧 於是我又拍下了一張 他們的背影 ~~
前陣子 宋楚瑜先生 出了一本書 名為 如瑜得水
裏頭寫到 他於臺灣87年登上玉山時
在主峰頂打電話予其妻 陳萬水女士 說 ~~ 我愛妳
相距14年後 陳萬水女士 辭世往生
看著眼前這一對老者的背影
我在想 ... 當年打電話的人 如果知道示愛對象 將於14年後離開
當下說的…是否又會不同呢 ~~
生命最令人動容的 不就是一篇篇
以未知的彩筆 寫下的故事嗎~
...終於明白 自己為何要捨近求遠的 走這一趟回家的路
因為烏腳病 曾經蔓延在溪的兩岸
布袋 義竹 學甲 北門 ...
而我們 從北門上岸 ... 如同烏腳病治療所 始建於北門
北門 臺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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